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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浪的雨(03)

叶海燕 叶上雨的原创空间 2022-12-19

这次到道观画壁画的行动,仁哥是非常支持的。对他来说,这是一次绘画上的探索。再则,他对于古典绘画,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,一直非常痴迷。我见过他的线条,还有他的颜色。我知道这对他来说,不是问题。可是,最怕的就是他这个人钻牛角尖,要创作,太自我。宗教绘画,并非服务于艺术,而是服务于宗教。必须服从传道的需求。

因为公婆石还在建设中,我们只能先去几十公里外的清隐道观开展工作。论格局,公婆石道观,太棒了。可如果要全部画完,需要一帮人,坚持画三年。我们参观着道观每一处殿堂,想像着它画满壁画的壮观样子,都愿意去做这份功德。只是春节临近,我们必须回家。只能把清隐道观画完.可从最近的进度看,这都很吃力。

画画不同于体力活, 只要有力气,可以不停地干。他还需要在一种轻松的,可以专注进去的状态里。

仁哥画一会儿,停下来,卷根烟,和阿坤聊一会儿。看看墙上起的稿,起来画两笔,又思考一会儿。第一天比较慢,第二天快一点.第三天,他就掌握了方法。专注地画起来的时候,连烟都不抽。

道观里,有两个年轻的师兄,是道长徒弟,他们会帮我们做饭。有两个山下来念经的姑婆,还有一个道长的大弟子,我们在一起吃饭。他们看到我们在帮道观画画,对我们都特别热情。

姑婆早上念经,不能动荤,晚上她可以吃荤了,就给我们加餐。

炸鱼,焖虾,炖猪脚,小炒肉,她老人家,以前是给几百人的工厂做饭的师父,厨艺超好。我们几个人嘴里包着菜,还不停地夸,“姑姑,你做菜太好吃了!

“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!

“酸菜也好吃!

姑姑笑了,她的普通话话带着广西口音。“好吃就多吃点罗,反正我吃素。“

她穿着红色的呢子大衣, 脸特别圆润,烫着卷发。就好像做纸包鸡的麦太太的感觉。

另一个姑婆,年纪稍大一些,听不懂普通话,我们自然也听不懂本地话。平时就只能以微笑交流。她们俩每天早上天刚亮就起来做早餐,吃完就去大殿念经。除了念经,还会上山采草药,或在道观门口晒白菜,腌白菜。

来的第一天,我们睡到九点,十点才起床。

那个时候,道观里感觉很冷清。

道长一直在公婆石,有事才上山。

何道长做为道门弟子,慢慢开始行使本职工作.每天有空就敲鼓念经,上香。

他并不像某些宗教人士一样,非常直接地传道,但他的言行,的确影响了我们所有人。第二天,第三天,我开始跟着做早课,洋洋也跟着打铃子。再过两天,我可以跟着音频,独立做早课。而道门的师兄妹也开始每天念经。道观里一时,向道之气,蔚然成风。

现在,何道长每天都坚持做早晚课。

我们每天听到他敲第一遍鼓,就立刻起床。

不管是道门,还是佛门,做早晚课,都像一个合唱团在表演.有自己独立的乐队,和曲韵。使用的乐器,道门叫法器,都有十来种(铛、镲、鱼、铃、鼓、引磬、大磬、铙、钹。另外,鼓还配有帝钟)。那种场面,不亚于中央歌舞团的一场宏大演出。

我以往认为,念经就是敲着木鱼,看着文字,普通话朗读。可其实不是那么简单。那是直诵,是念鱼子经。可真正的早课,是唱诵,吟诵,有几千年传承下来的独有韵律和曲牌名。比如早课是澄清韵,晚课是步虚韵。这些东西是我不懂的, 也不是我随随便便可以在日常生活中,研习到的。而我偏偏对那些生辟冷门的知识, 特别感兴趣。

其实,道乐传承千年,就汉族传统的古老音乐。早晚课中的清韵,吊挂,中堂赞,特别感染我。特别是吟唱到“净扫迷云无点翳,一轮光满太虚空。”这一句时,我整个人都进入一种饱满的情绪之中,几乎潸然泪下。就有一种俯瞰人间,超然慈悲的感觉。

一次早晚课下来,大概需要一个小时。吟唱我不会,但是,直诵和敲木鱼我是会的。所以,我跟着音频的提示,做了两三次早课。

在道门,早晚课与道德经都是免费翻阅的。我在公婆石随手翻了一下。是第一次发现,很多民间经典竞然都来自道德经。我公公是写道德经闻名的.可那有五千多字,我看不进去。那日信手一翻,发现,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“,上善若水“,”曲则全,枉则直“治大国若烹小鲜。”民不畏死,奈何以死惧之”……那些我经常引用的句子,居然全来自道德经。

这一下子就燃起了我研究道德经的欲望。

进道教的门槛是非常高的,在道门有所建术,那必须学习挺好,还得懂得琴棋书画剑。一部道德经,就可以难倒一大片。更不用说各种经咒。

下了一个星期的雨,终于晴了一天。阳光普照着整个山谷,就像一场意外的恩赐,让所有人惊喜。我环顾着整个山谷,被绵延的群山包围着,就像戏里说的山外青山。眼前这一片叫做仙居山,不远处,有一个望周山。

看来,很久以前,这里就是道门修仙圣地。我们下山取快递的时候,会发现,山路盘旋之处,大大小小好几处庙宇。

江南水乡也是四季分明,眼下刚过孟冬入仲冬,正是枫叶将残看愈好的时候。阳光所到处,披金带彩,绚丽夺目。空气里除也草木清香,就是寺庙里特有的那股檀香味。我沿着石阶向潭边走去。这潭应该有个名字,不如叫盛云潭。它就像一个装云的容器。

潭边的石阶旁,摆着一盆盆的金边兰。走近水边,一个巨大的圆石,足够姜太公在上面垂钓,喝茶,盘道。

我想走过去,洗洗手,摆弄一下水花。可那清潭,实在太安静了,你一面碧绿的镜子,使用我不忍心打挠。

仁哥的画,什么时候能画完啊!我都开始思念故乡了。特别是在这山林里散步,感受着自然的芬芳,就会想念我叶家岗的夜晚,所有的动物,植物,皆入我的怀抱。天空那么高远,夜虫停止了啾鸣。我的心就像一桶水泼在地上,无声的展开,渗透,再渗透。

束上发簪,身穿道袍的何道长跟披头散发,走路如风的阿坤,有时候像两个人。披头散发的时候,我很想送他四个字,“广陵散人“。他让我想起嵇康。放荡不羁,却又玩弄世俗。而仁哥,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。虽然说话幽默,但生活挺古板。

阿坤常冲仁哥喊,“走!仁哥,我们去炸街!

他说的炸街就是把汽车的音箱音量开大,像一个流动大喇叭一样,到街头去震撼人群。他大概喜欢像一颗流弹或一声惊雷从天而隆,游戏人间。而仁哥,也常常愿意附合他的建议,却绝不做出格的事。

往往是我这个人不坚定。在阿坤的带动下,从来不看足球的我,也买了好几注足彩。我非常认真去估计,结果,没有一柱赢过。在大学里就开始踢足球的阿坤,应该是专业人士,他也一次没赢过。可他束上簪的时候,会一本正经为买几千几万足彩的朋友念经。

前天,阿坤提议,“仁哥啊,太上,我们要用你们的投影世界杯!

仁哥说,行啊!那必须的。但在房间不行,会吵到大家睡觉。

大殿门口的空地,没有投影的墙,我们就拉来一块席梦思垫子,铺上白床单。将屏幕投到床单上。

这边的大铁锅里,燃烧着熊熊的篝火。我们围着篝火,喝着红茶,聊着天,先看一会儿电影,再看球赛。

仁哥最喜欢讲道门的神仙故事。而道门人在一起,谈论的不免有鬼神之说。说完之后,年轻师兄又会笑着说,“世上哪有鬼神,不要搞迷信!

道门修练有很多门派,种类。有人念经,有人求仙问药,那是医道,还有人练功,有人,专注符咒,驱邪捉鬼,做法事。而其中一位年轻的师兄,正好学的是驱鬼之术。

先是何道长,吃饭的时候,一本正经地说那位女道姑,“她身上有东西跟着。她晚上睡觉是不是不安静?

旁边的师兄就迎合,“是,是有东西,是个仙。“

仁哥问年轻的师兄,“你捉到过鬼吗?“

那位师兄很认真地扬起手,回答,“我干死了四个.“然后继续低头吃饭,我们几个没有修道的人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

师兄继续说,“最历害的是一个狐狸精,他折腾人。他自己上不了山,让别人送他上山.附在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身上。老人家四个月没有睡觉。每天只能闭目几分钟。”

“那你把狐狸精收了吗?”

“没有,赶跑了!

“过一段时间,它又跟着人,跑回来了!

他哈哈一笑, 我们也笑了.

晚上,我们正在看球赛,大殿的门突然开了。我们起身去关门。过一会儿,又开了。反反复复好几次。我们开始害怕,“完了,祖师父生气了。我们不应该在大殿门口喧闹。一晚上睡不安稳。

睡下之后,又听到奇怪的响声。第二天都小心翼翼。

论谈起来,师兄说,那门本来就关不上。至于响声,是老鼠到处跑。

我本来迷失的心,一下子又落下了。原来如此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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